王蕤是王苵的表弟,和顾琅同在书院念书,还曾经帮着顾琅和王苵穿针引线。
顾瑜笑道:“嫂嫂一进门,怎么就做起媒来了。”
王苵观她神色,见她未有任何不快,便接着道:“王蕤是二伯家的幺子,自小备受宠爱,性子单纯,二伯和二伯母也是好脾气的,二伯在衙门领了个闲差,平日里只爱侍弄花草。”她停了停,坦率道:“我也不想跟那些官媒婆似的,只捡好的说,蕤弟上头还有两个哥哥,以后分家总要吃点亏。蕤弟本身于念书科考上天赋也差些,若要高官厚禄只怕是难,但若做些家族营生,也绝不愁生计。”
顾瑜见她实在认真,不禁笑了:“嫂嫂,多谢你这样费心,容我想一想。”
她没有一口回绝,那便是有戏。王苵微微一笑,接着看账册去了。
只是今日,怕不是什么黄道吉日,账本才粗粗理了一遍,在廊下守着的小葫芦已经慌慌张张的进来道:“姑娘,大奶奶,夫人和老爷来了。”
顾瑜已经猜到了七八分,刚要站起身,只见顾宣霖一阵风一样冲进来,小方氏一路小跑跟在身后,额上沁满了细汗。
顾宣霖喘了口气,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:“你,是不是你和那姓林的串通好了?! 他,他这样个白身,竟然敢来上门提亲!”
顾瑜端上一盏茶,正色道:“父亲请饮茶。我是闺阁在室女,怎会和外男串通。这话咱们在这里说说就好,出了这个门,父亲请谨言慎行。”
被夹枪带棒的堵了一句,顾宣霖冷着一张脸道:“不用你教我做事。林家绝非良配,我已经回绝了林致。你也不用动什么歪心思,这些天你就在家养养性子,不要乱跑。”
他说完,一甩袖子回头便走。
小方氏见她走远了,才道:“你这傻子,林致一个乡野村医,怎配得上你?今日你父亲休沐,那林致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上门来提亲,你父亲只得说你年纪小,尚不议亲。”
她见王氏静静立在一侧,不好说的太难听,让新进门的儿媳看笑话,柔声细语道:“苵儿,你是个乖孩子,劝劝你妹子吧。我本也没指望她像她阿姊似的光宗耀祖,能嫁个安生人家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王苵微笑道:“母亲,您放心,瑜妹这几日就先跟着我。我正愁着入了秋,家里的租子账理不清呢。”
顾瑜终究是她亲生的,小方氏交代了几句,又重重戳了下顾瑜的额头,这才离去。
等小方氏也出了院门,刚刚闹哄哄的厅堂瞬间静了下来。王苵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顾瑜,噗嗤笑了出来:“原来刚刚瑜妹不答应我,是在这儿呢。你大哥总说你是个心中有成算的,看来果真如此。”
顾瑜苦笑一声:“叫嫂嫂看笑话了。”
王苵收敛了笑意:“瑜妹,女儿家的终身有多重要,我不必多说,你这样聪明,定能明了。”
她温柔一笑,轻轻帮顾瑜把身上的披帛整理好,低头看账本去了。
顾瑜坐回杌子上,她本就没指望林致一次便能成功。阿姊有喜的好消息,只怕再有个一两个月,父亲就会收到,到时候他若是撇下林致,给自己另许一门亲,定会被人戳脊梁骨。
入了夜,顾瑜挥退了丫鬟,独自坐在榻上,再次取出了小木盒。
江寄宁最后在信尾写道,他寻到一味罕见之药,请人配置了雪莲平肌散,赠与顾瑜。她拔掉瓶塞,一股苦涩的味道直冲口鼻。这是太医院医正的得意之作,只是配置不易,雪莲倒罢了,更要用到几种猛兽的骨髓。她记得之前福宁县主行猎时伤了手,用的就是它。
顾瑜轻轻褪掉袜套,原本一双秀美玉足,布满纵横的伤疤,右脚更要严重些。当初她几乎是赤着脚,拖着车,带着江寄宁一路逃命,山路上的碎石,在双脚上留下永远不能消退的痕迹。她的右腿摔断处已经好的差不多,只是不能发力奔跑,但脚上的这些伤疤,却是难以消除。肉红色的疤痕已经变作深色,一条一条,蚯蚓一般,触目惊心。
顾瑜心中泛起丝缕温柔,将白玉瓶中的赤色粉末倒出,用温水化开,轻轻涂抹到疤痕上。大约是药物的作用,伤痕处麻麻痒痒,有些难受。
她缓缓躺倒在榻上,初秋的晚上,一丝凉风实在惬意,头上的梅花银簪已取下来,压在枕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