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实在没什么理由黜落,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来,带着画像去找最近缠绵病榻的徒弟。
一进门,幽幽的水沉香就弥漫着。谢衍撩起珠帘,看着没有被动过一下的药膳,又往里走,见倚靠在床榻的徒弟。
漂亮青年的脸色苍白一片,唯有唇上一点红。他身着单薄的玄色衣袍,倚靠在美人榻上,神情怏怏不乐。见他来了,他才抬起眸,清凌凌地看着他,鬓发松松挽着,玉簪低调华贵,是上好的养人灵玉。纤瘦的手臂上束着金钏,却阻挡不了蔓延开的绯红色纹路,有种诡异的妖艳感。
无论用多少灵宝镇压,都压不住他身上极凶煞,吞噬人的命。
殷别崖常年化为女相,穿着裙装,深居简出不见人,却是个极其执拗,不肯依赖他的孩子。
从小到大,他无论经历多少困难,都笃信自己能战胜命运,却还是遭遇一个又一个连环死劫,明明天资卓绝,满腹才华无处施展,被迫以女装示人,让人以为他是谢衍精心养在庭院,未经过风雨的倾城花。多不公平。
“师尊。”殷别崖扯了扯他的袖摆,让他从恍惚中回神。他轻咳一声,神色恹恹,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画像,道,“这些是什么?”
他展开一看,是数幅画像,手颤了颤。
“……看看,有没有顺眼的,可以见见。”谢衍的神色一时间晦暗下来。
他看着哪怕缠绵病榻,也依旧楚楚动人的小徒弟,又看了看那自己挑出的画像,只觉他们都是来抢他家别崖的仇人,眼神又冷了几度。
“看不上也没关系,师尊再去挑。只要能助你渡劫,把这道坎过去,用完再丢即可……”
殷别崖沉默了一会,瞳孔摇晃着,低声道:“您嫌我烦,治不好 ,要把弟子嫁出去了?”
“没有。”谢衍看着他,一字一顿,“你看中谁,师尊做主把人弄到宗门来,倘若对你不好……”他轻描淡写,“死在儒宗也无所谓。”
虽然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,他还是十分气不顺,浑身笼罩着一股寒意,半点也不像正道领袖。
药王还戏谑他,说他是在“嫁女儿”,所以挑女婿横看不顺眼,竖看不顺眼。
但谢衍哪里肯,若有别的办法,他肯定把殷别崖在身边留一辈子,教他快快乐乐的,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,谁都不准碰。
“只能从里面选吗?”
他家的掌上明珠垂下眼眸,悄悄地牵住了圣人的小指,然后又依偎到师尊的怀中,哽咽一声,语气几乎破碎,“师尊,您还是放弃我吧,没必要了。”
“不喜欢?”看他正眼都没瞧一下他精挑细选的画像,谢衍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,“这几个修为与外貌还可以,又是能入儒宗的,师尊能替你做主,至少不会让你被欺负了去……”
“不要。”殷别崖摇头,眼睫轻颤着,轻轻道,“不是我喜欢的人。”
“不是你喜欢的人,就不要?”谢衍温柔问他。
“不要。”殷别崖阖眸,声音轻轻,“宁可死了。”
谢衍拥抱着的好孩子,在他臂弯中呈现苍白的病容,在衰败之前,却又是极其凄艳的美丽。
他轻轻咳嗽,圣人难得体会到了心碎的滋味,连连抚摸着他的脊背,狠了狠心,许诺道:“别崖喜欢谁?无论是谁,师尊都能打得过。不用管对方的态度,只要你开口,为师一定帮你抢过来。”
然后,谢衍就看见他如珠如宝的小徒弟,眼睫轻微动了动,双臂攀上他的脖颈,声音颤抖而绝望。
“想要嫁给师尊,别的人,弟子不要。”